■ 劉亮 范澤超
春花,自古以來便是文人墨客筆下的寵兒。它們不僅裝點了春天的畫卷,更寄托了世人的情感與哲思。它們或傲骨凌霜,或嬌媚動人,或輕盈飄逸,或端莊絢麗,每一種花都以獨特的姿態(tài)綻放于詩行之間。通過凝視春花,中國文人在寒冷里靜候爛漫,在尋常中看到希望,在脆弱時鍛造堅韌,最終讓驚鴻一現(xiàn)的綻放成為文明長河中的永恒印記。
梅花 報春使者品高潔
瓊臺書院內的梅花綻放。汪承賢 攝
春寒料峭時,作為報春使者的梅花率先綻放,以其凌寒獨自開的堅韌,贏得人們的青睞。詩詞中的梅花,向來是高潔品質的象征。在北宋詩人林逋筆下,“眾芳搖落獨暄妍,占盡風情向小園”的梅花獨自開放,不與群芳爭艷,呈現(xiàn)給世人一份清冷而明媚的美。“疏影橫斜水清淺,暗香浮動月黃昏”,寥寥幾筆便勾勒出梅之高潔與清雅,那疏朗的花影,淡淡的花香,仿佛在低語著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孤傲。林逋成年后隱居杭州,喜植梅養(yǎng)鶴,梅花正是他不隨波逐流的精神寫照。陸游在《梅花絕句·其一》中寫道:“何方可化身千億,一樹梅花一放翁。”他渴望能變幻出千億個自己,讓每一棵梅花樹前都有一個陸放翁常在。這是對梅花的極度熱愛,因為梅花有他所追求的堅韌不屈。此時的梅花不僅是供人觀賞的風物,更是一種精神圖騰。陸游一生渴望收復中原失地,卻壯志難酬,但他始終如梅花般屹立于風雪中,不被挫折和困頓打倒。
元代的王冕以畫家視角重構梅花意象,他筆下的墨梅“不要人夸顏色好,只留清氣滿乾坤”。在他看來,人應該有墨梅的風姿,堅守內心的追求,不為名利所惑,為世間帶來一股清新之氣。
桃花 灼灼其華如夢幻
仲春時節(jié),氣溫進一步回升,春天的氣息更加濃郁,桃花、梨花、李花、杏花等競相開放,賞花季來了。
桃花。
春花爛漫、群芳爭艷,裝飾了大地山川,亦溫暖了人心。在張若虛的《春江花月夜》中,“江流宛轉繞芳甸,月照花林皆似霰”,春江邊的花林在月光的照耀下猶如仙境,展現(xiàn)出一種空靈而迷人的美。百花在這里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,它們相互映襯、相互交融,營造出超越個體的宏大之美。杜甫的名句“黃四娘家花滿蹊,千朵萬朵壓枝低”(《江畔獨步尋花》),展現(xiàn)了春日里繁花似錦、生機盎然的景象。詩人在江邊尋花,暫時忘卻生活的煩惱,沉浸在春日的美好之中,黃四娘家附近開滿了鮮花,蝶舞鶯啼,充滿田園生活氣息,令人羨慕。
桃花花色艷麗,帶著一種繁華而又夢幻的氣息。唐代詩人劉禹錫先后兩次游玄都觀后寫下詩作,記錄了桃花的盛衰和人事的變遷。“玄都觀里桃千樹,盡是劉郎去后栽”,初次被召回長安時,玄都觀隨處可見桃花。而當詩人再次歸來時,“百畝庭中半是苔,桃花凈盡菜花開”,玄都觀環(huán)境大變,往日的情景仿佛一場綺麗的夢。白居易筆下的“人間四月芳菲盡,山寺桃花始盛開”(《大林寺桃花》),描寫了桃花在山間的別樣風情。當山下的百花均已凋謝,山間的桃花正開得爛漫。白居易在山間邂逅的不僅是季節(jié)的錯位,更是生命中不期而遇的慰藉和喜悅。崔護感慨“人面不知何處去,桃花依舊笑春風”(《題都城南莊》),盛開的桃花見證了去年的美好邂逅,今年故地重游,人已不見,唯有桃花在春風中綻放。灼灼其華的桃花,代表著青春與美好,又提醒人們繁華易逝,應保持一份清醒。
刺桐花 火傘擎霄三月天
每年3月中旬,海南的木棉花開始凋落,另一種火紅的春花登場,它就是刺桐花。
刺桐花。
明代時,海南先賢王佐的家鄉(xiāng)臨高生長著許多刺桐樹,他十分喜愛家鄉(xiāng)的風物,自號“桐鄉(xiāng)”,并寫下詩句“刺桐花開三月天,鷓鴣聲里好閑眠。誰言老圃風煙歇,還看芳春景物妍”。在詩人眼中,瓊島的春天景色迷人,一切都是那么美好。
清代海南才女吳小姑,號海山仙人,家住瓊山(今屬海口市)高坡村,有一次她從??谒腔馗咂麓?,經過府城,看見建筑物旁的刺桐花開,紅艷壯觀,隨即寫下“那古剎,墻兒襯染都生色。艷陽天似,火傘擎霄,丹沙煉鼎,春已過三月”。此外,清代海南詩人王懋曾也有描寫刺桐花盛開的詩句:“古樹槎枒多刺桐,三月花開遍山崿?;蛩颇揿猴w碧落,或似祥云裊婥約。”
3月下旬至4月,海南的檳榔樹迎來花期。與其他樹不同,檳榔樹開花不開在枝頭,它的花“藏”在樹干上的一層苞衣里,呈白色或淡黃色。“房蜂醉蜜榔花白,鴝鵒將雛荔子紅。情景年來無限好,可能留待一衰翁?”王佐致仕前曾在一首風物詩里描寫了檳榔花?;ㄩ_果紅,家鄉(xiāng)的景致這般美好,他已歸心似箭。
楊花“似花非花”漫天舞
暮春,是楊柳飛絮的時節(jié)。在古詩詞中,“楊花”一般指的是隨風飛舞的楊樹種子,而非其花序。因為楊樹和柳樹的花序和種子有幾分相似,存在“楊柳混稱”的現(xiàn)象,不少文人將柳絮(柳樹的種子)稱作“楊花”。
隋代無名氏的詩作《送別》提到“楊花漫漫攪天飛”,那如雪般飄落的楊花,營造出一種凄美的氛圍,仿佛是離人的淚化作飄絮,在空中飛舞。楊花紛飛暗示著丈夫遠行未歸,女主人公滿懷憂思。在北宋詩人章楶(jié)的《水龍吟》中,楊花被賦予了更多情感重量,它們隨風飄散、無依無靠的模樣,反映了女主人公漂泊無依的內心感受。蘇軾的《水龍吟·次韻章質夫楊花詞》更是將楊花象征的離愁寫到了極致,“細看來,不是楊花,點點是離人淚”。在蘇軾筆下,每一片“似花還似非花”的楊花都寄托著深情厚誼,承載著柔情和思念。有趣的是,蘇軾晚年謫居海南期間,又用楊花表達了完全不同的心境。他在《減字木蘭花·立春》中寫道:“春幡春勝,一陣春風吹酒醒。不似天涯,卷起楊花似雪花。”海南幾乎不下雪,他俏皮地將楊花比作雪花,體現(xiàn)了對這片土地的熱愛。
辛棄疾《青玉案·元夕》中的名句“東風夜放花千樹,更吹落、星如雨”,以一種豪放的筆觸描繪了元宵節(jié)晚上花燈如晝的盛景。那千樹萬樹的“花”燈,如同繁星墜落,雖非直接寫花,但那份熱鬧與明麗,恰似春日里的群芳爭艷。
梅花的高潔、桃花的艷麗、刺桐花的熱烈、楊花的輕盈……一朵春花就是一座橋梁,翻閱古詩詞賞花,我們看到了人們對美的追求、對人生的感悟、對情感的抒發(fā)。
雞冠花。
原標題:海南周刊 | 古詩詞中的春花——情景年來無限好
責任編輯:楊子薇新海南手機客戶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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