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梁君窮
“從明天起,做一個幸福的人”“從明天起,關(guān)心糧食和蔬菜”……每次讀到海子這首詩,我總會想到蘇東坡,不論命運如何不公,他總能超然處之,關(guān)心糧食和蔬菜,做生活中具體的、幸福的人。
他走到田野上,走進百姓中,去看春秧的長勢,去瞧秋麥的收成。甚至,在黃州那塊名為“東坡”的土地上,他自己也成為了一個農(nóng)民,種茶、種菜、種糧食。最后,“東坡”這個詞,也由一塊普通土地的名稱,變成了一個流傳千年的文化坐標。今天,我們不妨回歸那塊土地,從那里長出的糧食中,找尋東坡的精神密碼。
湖北省黃岡市蘇東坡紀念館展示的東坡耕作歸來場景。資料圖
東坡筆下的農(nóng)耕場景
蘇東坡沒有系統(tǒng)的農(nóng)學著作問世,也沒有人將他視為一位農(nóng)學家,但對于糧食生產(chǎn)的那些事,古代文人中比他更懂行的,也不太多。
東坡年少時便接觸過農(nóng)耕,一輩子熱心于農(nóng)事,還積極推廣農(nóng)具,連元代的《王禎農(nóng)書》提到或引用東坡的文字都不下十處。
“歲二月,農(nóng)事始作。四月初吉,谷稚而草壯,耘者畢出……”東坡為家鄉(xiāng)所作的《眉州遠景樓記》,詳細記述了當?shù)厮痉N植的過程,特別是對農(nóng)民在田中除草描寫得很細致,如果不是很懂行的人,很難寫出這樣的文字。
在東坡其他的詩文中,也可見其對水稻生長觀察入微。他在給弟弟的詩中寫道:“露珠夜上秋禾根”。東坡注解:“夏秋之交,稻方含秀,黃昏月出,露珠起于其根,累累然忽自騰上,若有推之者?;蛉胗谇o心,或垂于葉端。稻乃秀實”。這段文字描寫了白露時節(jié)水稻生長結(jié)穗的過程。
湖北省黃岡市團風縣的麥田。資料圖
此外,東坡謫居儋州期間曾寫道:“海南秫稻,率三五歲一變,頃歲儋人最重鐵腳糯,今歲乃變?yōu)轳R眼糯,草木性理,有不可知者。”這說明當時儋州人經(jīng)常更換種植的稻谷品種,前幾年剛種鐵腳糯,忽而又變成了馬眼糯。
種稻離不開農(nóng)具的運用,蘇東坡在今湖北時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種新穎的農(nóng)具,計劃“異日詳問其狀”,即改天詳細了解一下這東西是怎么加速的,以便推廣。
東坡所說的農(nóng)具就是“行泥中極便”的秧馬,后來他專門作了《秧馬歌》:“春云蒙蒙雨凄凄,春秧欲老翠剡齊。嗟我婦子行水泥,朝分一垅暮千畦。腰如箜篌首啄雞,筋煩骨殆聲酸嘶。我有桐馬手自提,頭尻軒昂腹脅低。背如覆瓦去角圭,以我兩足為四蹄。”
農(nóng)民彎腰弓背插秧很辛苦,于是古人發(fā)明了可在水田中坐騎的秧馬。它形似小船,頭尾翹起,中間低凹,農(nóng)夫兩腿跨坐于“船背”上如同騎馬,在宋代的水田里,有時可以看到數(shù)匹秧馬同時前進的場景。
吃貨東坡眼中的糧食
東坡是名副其實的美食家,無論處于何種境地,他總是認真對待一蔬一菜、一飯一湯。那么,尋常的稻米、麥面,在東坡那里又能做成什么樣的美食呢?
如今,在湖北黃州的美食中,有一種東坡留下的特色飯食,名為“二紅飯”,東坡曾為此撰文。“今年東坡收大麥二十余石,賣之價甚賤,而粳米適盡,乃課奴婢舂以為飯……今日復(fù)令庖人,雜小豆作飯,尤有味。老妻大笑曰:‘此新樣二紅飯也。’”
在黃州時,東坡一家生活困窘,粳米吃盡,而大麥的售價很低,于是他叫人搗去大麥的皮殼做飯吃,又將大麥與小豆混在一起,做成了“二紅飯”。
大麥甘滑味長,小豆味香,二者合而為飯,富有新意。“二紅飯”是否好吃,有多好吃,可能要看個人喜好,但東坡用心調(diào)制食物,體現(xiàn)了他樂觀豁達、隨遇而安的心境。
晚年,蘇東坡來到海南儋州,也在當?shù)亓粝铝嗽S多美食故事。薯芋曾是海南先民的重要主食種類,東坡曾提到“海南以薯為糧,幾米之十六。今歲薯菜不熟,以客舶方至,市有米也”。當時,紅薯是海南本地人的主要口糧,薯未成熟時,船舶運來外地的米,市場上才有米賣。
在東坡筆下,用稻米、麥面做成的美食有不少。如東坡在《和子由送將官梁左藏仲通》中寫道:“城西忽報故人來,急掃風軒炊麥飯。”麥在北方是常見的糧食種類,麥飯以蒸制手法做成,如今仍是陜西的名小吃。
“甚欲去為湯餅客,惟愁錯寫弄獐書。”這是東坡在《賀陳述古弟章生子》中所寫,其中的“湯餅”是水煮的面食,即古人對面條的一種稱謂。
昌江黎族自治縣叉河鎮(zhèn)排岸村的水稻田。海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陳元才 攝
關(guān)心稻麥背后的民生疾苦
東坡是一位美食家,但又不是一個單純的“吃貨”。每每看到糧食,他總能想到背后的民生疾苦。他關(guān)心的不僅僅是稻麥,還有稻麥背后辛勤勞作的農(nóng)民朋友。
寓居儋州時,東坡心憂當?shù)匕傩粘圆伙栵埖膯栴}。他分析認為,海南“以貿(mào)香為業(yè)”,所產(chǎn)粳米供應(yīng)不足。同時他又發(fā)現(xiàn),海南島上有大量荒田待墾,于是他寫下六首勸農(nóng)詩,勸民務(wù)農(nóng),以改善生活狀況。此外,東坡還勸當?shù)匕傩沾蚰マr(nóng)具、清除雜草、開辟荒野,將荒地變成可耕作的良田,適時栽培,做到“春無遺勤,秋有厚冀”。
在海南,東坡還曾寫下“茶槍燒后有,麥浪水前空”,小麥耐旱怕澇,“麥浪水前空”便是東坡對眼前麥苗生長前景的擔憂,也是對農(nóng)民生計的憂慮。
其實,這種對農(nóng)民的情感,在東坡仕途早期就已展露。熙寧五年(1072年),36歲的蘇東坡在杭州通判任上。這一年,江南秋雨成災(zāi),糧食歉收,東坡目睹了當?shù)剞r(nóng)民遭災(zāi)的慘狀,于是他寫下《吳中田婦嘆》,“今年粳稻熟苦遲,庶見霜風來幾時。霜風來時雨如瀉,杷頭出菌鐮生衣。眼枯淚盡雨不盡,忍見黃穗臥青泥!”本來稻谷就熟得遲,結(jié)果還來了霜風急雨,導致金黃的稻穗被吹落在了青泥中。
“茅苫一月垅上宿,天晴獲稻隨車歸。汗流肩赪載入市,價賤乞與如糠粞。”在田里沒日沒夜搶收,把稻谷挑到市場上去賣,汗流浹背,肩膀通紅,價格卻十分低廉。東坡的這首詩,寫出了農(nóng)民種稻的曲折艱辛,真實感人、飽含深情。
蘇東坡以文傳世,但在他自己看來,創(chuàng)作再多的名篇佳作,也不如多一些能讓百姓遠離饑饉的糧食。熙寧九年(1076年),有感于為百姓做得不夠多,即將卸任密州知州的東坡在給繼任者的信中,愧疚地寫道:“秋禾不滿眼,宿麥種亦稀。永愧此邦人,芒刺在膚肌。平生五千卷,一字不救饑……”
“秋禾滿眼,宿麥不稀”正是東坡關(guān)于糧食生產(chǎn)的美好希冀。
海南日報2024年12月9日B02版版面
原標題:稻禾情深憂民生
責任編輯:林鴻偉新海南手機客戶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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